(一)
大概是九岁时的一天吧,她早上起床时发现喉咙突然有点疼,忍了半天多功夫后,连咽口水都疼。她的爸爸妈妈从地里回来,看了看她的喉咙,草草扒了几口饭,就带她朝着村里那个其它什么病都不会治、但有祖传专治“鹅子”秘方的老婆婆家走去。
正是晌午,老婆婆的屋里面却很是昏暗。爸爸妈妈在和老婆婆讲话,隔着无数灰尘小精灵在跳舞的阳光,老婆婆沟壑纵横、焦黑的脸,让她不由自主地就想起故事书里的老巫婆。
老婆婆简单问了几句,便要她张大嘴,然后往里瞄了一眼后,说:“喉咙有点红、有点肿,是生“鹅子”,没事,我有爷爷教我磨的药粉,给她喷两次就好。”说完,就转身去了里屋。她听了这些话竟然有点羞惭,因为在她生活的乡间,乡人们经常用“你口生鹅子”来咒骂那些没口德或多口多舌的人。
一会功夫,老婆婆一只手里拿着一个小小的棕色玻璃瓶,另一只手上捏着根细细的像麦杆一样的管子走出来,微笑着对她说:“来,张口嘴,我帮你吹粉。”她有点怕,甚至觉得那玻璃瓶里装的是*药,但是,早点痊愈的渴望战胜了她的恐惧。于是,就怯怯地张开了嘴,任由老婆婆摆弄。老婆婆含着细管子,扎进棕色玻璃瓶里,吸了一口,转过身,对准她的喉咙吹了起来。
她被粉雾呛得大咳,好大一会才平息。“怎么样,好点没有?”她的爸爸妈妈问。她试着咽了口口水,皱着眉头说:好像还是很疼。
老婆婆听了,笑着说:哪里可能这么快就见效啊?又不是王母娘娘的仙丹。
“也是哦。”她的爸爸妈妈点头附和,然后给了老婆婆几块钱,千恩万谢地牵着她走了。
回到家后,她觉得喉咙上像糊了一层泥巴,又痒又痛,十分不自在。那天晚上,她整整一个晚上都没睡安稳,起床时妈妈一摸,发现她整个人像火星一样烫。
她的爸爸妈妈顾不得去地里待弄庄稼,又带着她来到老婆婆家里。老婆婆照旧很简单地问了几句,又看了看她的喉咙,然后拿出棕色小玻璃瓶和细管子。她像昨天下午那样又被吹满了一喉咙的粉。
(二)
她的病情不但没有缓解,反而变得更加沉重了起来:喉咙又痒又痛像火烧,头也痛,身子也越来越没有力气。天断黑时分,她的父母从地里回来一看,急了,连夜就背起她过河,去另一个据说祖上三代治疗喉咙病都非常厉害的土郎中家。
她被背着走了一段时间的路,又坐了一段时间的船,又走了一段小路,终于到了土郎中的家中。
土郎中是个女的,皮肤和一般的农村妇女不一样,白皙细腻,穿着也十分干净,笑起来更是慈眉善目的,像画像上的观音菩萨。她一看就心生了几分欢喜:这回我有救了!
女郎中笑着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又叫她张开喉咙看了,不无遗憾地说:“来晚了,已经发展成“鹅核”了,不过,这个病我看得多,给她用银针扎扎肯定能控制住。”她的爸爸妈妈听了,连连对土郎中点头哈腰、千恩万谢。
昏*的煤油灯光在闪曳,她好奇地打量着眼前的一切,只见女郎中从靠墙角摆着的柜子里翻出一个青色布包,然后轻轻地掀开,从里面取出一根银白色的、手指长的针来,放在煤油灯上烧了烧,再取出一块白布擦了擦,举着来到她的面前。
她被要求仰躺在爸爸的腿上,抬高下巴,露出光溜溜的脖子,方便女郎中扎针。看到那明晃晃的银针,她吓得全身绷得僵硬,两只手紧紧地揪住爸爸的衣服。女郎中捏起她脖子上的皮,像缝衣服一样把银针从这面一直扎穿到那面。她浑身直抖,想大叫,喉咙却只能发出嘶哑的“啊啊”声。一针、二针,左边、右边,也不知道到底被扎了几针,她终于被爸爸松开了。“还好,终于忍过来了,希望这回没白白受罪。”她在心里暗暗祈祷。
回家的路上,她变得迷迷糊糊起来,一会睡了一会儿又醒了。她记得那天晚上,没有月亮,天地间都是黑黢黢的,爸爸和妈妈轮流背着她,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在田间小路上。
(三)
又是新的一天,她的病情并没有如大家祈祷的那样减轻。家里的人都急了起来,连很少正眼看她的爷爷都来看了看她。大人们乱哄哄商量了一阵后决定还是带着她去河对岸的女郎中那儿扎银针。
女郎中看看了她的喉咙,轻飘飘地说:“奇了怪了,往常我一出手就能见效,这次怎么开始化脓了?看来还得再扎多一次针!”她的爸爸妈妈已经乱了方寸,不管女郎中说啥,都是点头称好。
女郎中又像先一晚那样拿出针,在她的喉咙上开始扎了起来。一边扎还一边说:“口生鹅子不是每个人都治得好的,每年总有几个命不牢的孩子被带走,这妹子只怕也有点危险,你们回去要做点准备。”
她朦胧中听了,心里顿时“咯噔”一响。“我大概是真的要死了。”她想。“可我还不想死,长这么大,我连县城都只去了两次呢!”
已经两天没好好吃过饭了,再经过一番折腾,她几近虚脱,整个人看起来好像随时要去阎王那报到似的。回家的路上,她的妈妈几度哽咽,她的爸爸连连叹气:“‘鹅子’到底是个什么绝症?何解治来治去都治不好!”
三个人蔫蔫地来到村口,迎面忽然走来一个人,冲她的爸爸妈妈叫道:“你们这是打哪儿来啊?”“带我们家这个妹子到看喉咙!”她妈妈说。“也不知是得了什么病,越看越严重。“哦,是吗?快快快,快给我看看!”那个人说。
她的爸爸把她放在膝上坐下来,那个人用小竹棍别住她的舌头看了看,又拿出一根玻璃棍让她夹在腋下。几分钟后,那个人说:“这妹子这是扁桃体发炎了呀!你们别急了,我给她打一针再吃点药就好了。”
她的爸爸妈妈不敢置信地问:“真的不是什么绝症?真的打一针就好了?”那个人拍着胸膛说:“我可以打包票!这病我在赤脚医生学习班时老师讲过很多次。”
那天晚上,打了一针又吃了点白色的药片后,她的烧终于退了,喉咙也没那么疼了。第二天,她可以吃得下一点饭了。
后记:自从她的这次“绝症”被医好之后,村里再也没有小孩得“鹅子”这样的绝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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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安